亚里士多德悲剧概念研究
——以《诗学》古希腊文文本为中心

                                          作者:梁鹏
                                          学位:博士研究生
                                          指导教师:李雪涛教授
                                          论文完成时间:2016 年06 月

    亚里士多德的《诗学》是西方现存的第一部系统的文艺理论著作。“悲剧”是《诗学》的中心概念之一,又是我国文学、美学研究的重要参照物。我们有必要给亚氏悲剧概念一个本体论的定位。
    本研究采用比较语言学、历史语言学及古典语文学方法,以亚氏《诗学》古希腊文文本为中心,辅之以1600 年至1900 年三百年间的7 个拉丁文《诗学》翻译注疏本,及1773 年至今的若干古希腊文、古希腊文- 拉丁文、古希腊文- 德文、古希腊文- 英文、拉丁文、拉丁文- 德文、梵文- 德文辞书,力图通过文本的细读,给《诗学》古希腊文文本中的悲剧概念一个本体论的定位,亦即亚氏眼中的悲剧是什么。
    第一章通过对τραγῳδία(悲剧) 的词源学分析,发现悲剧是否与“羊”有关,似可存疑;但从词源学角度讲,通过对τραγῳδία 字面上的拆解,τραγῳδία 的基本意思是歌,更深层的动词词源有两种可能,其一、歌唱;其二、说或讲话。但是,这两种可能的意义之间具有统一性。拉丁文及诸多现代西文中的现代汉语悲剧的对应词汇皆源于古希腊文τραγῳδία,但是,有些词汇的意义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这提醒我们,倘若仅借助现代西文诠释古希腊文,一方面,要关注古希腊文的词源与原义;另一方面,要关注现代语文与古代语文间的差异。
    第二章通过宏观与微观两个视角对《诗学》古希腊文文本中的τραγῳδία 进行分析。宏观视角中,以四个拉丁文注疏本为文献基础,统计并分析τραγῳδία 一词在《诗学》各章节与主题中的分布,发现《诗学》古希腊文文本中与τραγῳδία 一词联系
相对紧密的其他美学概念有六个,它们是ποιέω(创作)、μέρος(要素、元素、部分)、μῦθος(故事、情节)、μίμησις(模仿或艺术再现)、κωμῳδία(喜剧)及ἐποποιία(史诗)。这样,就为第三章的论述奠定了基础。微观视角中,以《诗学》古希腊文文本为基础,对其中出现的全部τραγῳδία 及其屈折变化形式,及其派生词进行全面的统计与分析,进而努力探寻并找出《诗学》中明示的τραγῳδία 相对于其他美学概念的共性与个性。之后,发现了两个不能为上述诸多概念间的关系所完全涵盖的,亚氏在《诗学》古希腊文文本中反复强调的τραγῳδία 概念的本质属性,其一、τραγῳδία 综合性艺术门类的特性;其二、τραγῳδία 产生发展的历史性。
    第三章将τραγῳδία 依序分别与ποιέω(创作)概念、μέρος(要素、元素、部分)概念、μῦθος(故事、情节) 概念、μίμησις(模仿或艺术再现) 概念、κωμῳδία(喜剧) 概念及ἐποποιία(史诗) 概念进行比较。发现并努力证明《诗学》古希腊文文本中相关概念的相对妥帖的释词。结论是:第一、古希腊文动词ποιέω 的较为妥帖的古汉语释词是“作”,现代汉语释词是“创作”。亚氏的著作ΠΕΡΙ ΠΟΙΗΤΙΚΗΣ(传统中译《诗学》) 的较为妥当的现代汉语诠释应当是《论创作》。τραγῳδία 与ποιέω(创作)间的关系有:τραγῳδία 是ποιέω 的对象;τραγῳδία 是ποίησις 的一个下位概念;ποιητής是创作τραγῳδία 的主体。第二、《诗学》古希腊文文本中名词μέρος 与名词μόριον 二者近乎同义词,或至少可以说二者的区别是不明显的。二者较为妥帖的古汉语释字是“分”。对于二者的现代汉语释词,我们无法排除部分、要素、局部、因素、成分、组成部分等解释方法,抑或每种解释方法自身皆有一定的合理性,并与上下文皆有一定的契合度。虽然如此,我们通过上下文与拉丁文注疏本的结合进行分析,依然有可能从部分例证中得出倾向性结论。τραγῳδία 与μέρος(要素、元素、部分)的关系有:悲剧作为整体是可分的;悲剧的部分或要素有质与量的区别;作为抽象概念的悲剧与其中的部分亦具备完整性。第三、μῦθος(作品或故事或情节)的意义较为复杂。但也有相对稳定的规律可循,μῦθος 单数形式的较为妥帖的现代汉语释词是情节;μῦθος 复数形式的较为妥帖的现代汉语释词则需要在作品、故事与情节间选择,但这三个释词之间亦具有统一性。τραγῳδία 与μῦθος 间的关系有:μῦθος 是悲剧概念的核心;μῦθος 及其要素是判断悲剧同一性的标准;μῦθος 是判断悲剧优劣的一个标准。第四、除1448b8 的μίμησις 以“模仿” 解释较为妥帖之外,《诗学》古希腊文文本其他各处出现的μίμησις 较为妥帖的现代汉语解释是“艺术再现”。τραγῳδία 与μίμησις(模仿、艺术再现)间的关系有:悲剧是艺术再现的一个下位概念;艺术再现有量上的差异,这种差异会导致艺术门类间及艺术门类内部区分;艺术再现可以被划分为五种类型;艺术再现同时也是包括悲剧作者在内的艺术家的创作对象;艺术再现的手段同悲剧的艺术手段都具有多样性。第五、悲剧与喜剧都是一种艺术再现形式。二者在艺术再现的手段与方式上具有很大的共同性。二者的区别主要在于艺术再现的对象。作为喜剧艺术再现对象的丑行、丑事的自然流露的过程中的滑稽可笑的部分似乎是喜剧区别于包括悲剧在内其他艺术形式的核心特征。从文脉、措辞及拉丁文注疏本来看,在亚氏《诗学》古希腊文文本中,悲剧是高于喜剧的艺术形式。第六、在《诗学》古希腊文文本中,与史诗相关的词汇有ἐποποιία、ἐποποιικός、ἐποποιός、ἔπος、ἑξάμετρος,需要全面分析才能发现亚氏对史诗概念的界定。悲剧与史诗有诸多共性;同时悲剧相对于史诗又有诸多个性。二者的共性与二者的历史联系及词源联系相关;悲剧相对于史诗的个性主要表现在二者在整一性与宏大性之间的互补。亚氏在《诗学》文本中对悲剧与史诗整体上之高下没有做出明确的判断,但是,对作为史诗之个体的荷马史诗却极度推崇。
    第四章从集中规范与散见规范两方面探讨亚氏《诗学》中的τραγῳδία 概念。第一层面,是从现实中存在的具体的悲剧中提炼出的悲剧概念,只要符合这个概念的艺术作品就是悲剧;第二层面,是完美的悲剧的特征,没有任何一部现实存在的悲剧符合或完全符合这种特征,但是,它是所有悲剧需要努力追求的终极目标。亚氏对悲剧的规范有些是集中的,有些是散见于或弥漫于整部《诗学》文本之中的。需要申明的是,所谓集中规范与散见规范之间没有轻重之别,因为集中规范似乎不是散见规范的总纲,亦即散见规范并不是集中规范的展开论述。正如第二章所论,散见规范中悲剧的诸多共性与特性是不能被集中规范所涵盖的。总之,亚氏《诗学》全书重点不在悲剧概念的界定,亦即不在于解决何种实际存在的戏剧形式属于悲剧概念。重点在为理想的悲剧找到努力的终极目标。这似乎依然是对悲剧产生发展的历史性的强调。
    总结全文,在亚里士多德《诗学》古希腊文文本中,τραγῳδία 概念可以分为两个层面。
    一个是通过对实际存在的悲剧作品的抽象概括得出的悲剧概念,符合这个概念的特征的作品可以叫做悲剧,这一概念可以简单地表述为:
    τραγῳδία 指具备故事情节的、复杂的、能引人同情畏惧的文字作品或舞台表演,或指创作上述文字作品或进行上述舞台表演的行为。
    另一个是亚里士多德理想中的最好的悲剧的概念,也可简单地表述为:
    具备悲剧之体用但能达到荷马史诗的艺术效果的悲剧就是最好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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