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椒的全球史》
方晨蕾

《胡椒的全球史》一书仅凭书名就可抓住读者的眼球,小小的不起眼的胡椒如何在全球史中掀起波澜?身为调味品的胡椒又是如何与全球的历史挂钩?这些都不禁让人产生联想。该书共有九个章节,还另有序和结语,讲述了“初见胡椒”、“香料之王”、胡椒的效用以及当时英国人、荷兰人、美国人在香料贸易中的你争我抢。该书的作者玛乔丽· 谢弗(Marjorie Shaffer),毕业于布朗大学,在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获生物学硕士学位。她目前是纽约大学医学院(New York University School of Medicine)的科学作家和编辑,曾为《纽约时报》、《金融时报》、《大众科学》撰稿,并曾任路透社商业记者,入选麻省理工学院奈特科学新闻班(Knight Science Journalism)成员。兴许是这样的经历和背景,作者在书中给予了充足的史料支撑。
《胡椒的全球史》一书以胡椒为线索,聚焦西方各国围绕东南亚的胡椒产地进行殖民争夺的历史进程进行讲述,涉及政治军事和物质文化生活层面。书中首先介绍了胡椒在15 世纪以后的地位和作用。如果说当代人无法想象胡椒在15 世纪以后的重大地位,那么这句话似乎可以让人加深一定的理解:“中世纪胡椒是达官显贵的最爱,佐餐、用药都少不了它;胡椒能用来买地、付税,甚至作嫁妆。为了进口胡椒及分配其获利,史上第一家将所有权划分为股份的公司——英东印公司——诞生了。”1 在殖民时代,英东印公司是英国在印度进行垄断贸易后演变为殖民统治的地方。而在这背后,胡椒也起到了推动作用,正如史学家沃尔夫冈·西维尔布希(Wolfgang Schivelbusch) 所言“香料在中世纪过渡至近代期间,扮演着某种催化的角色。”2 因为对它的迷恋和最初的取之不易,历史以我们想象不到的方式改变。
而欧洲各国关于胡椒的争夺也就此上演,书中一句话生动形象地描绘了这种画面,“胡椒不过是表皮皱皱的一颗小小香料,却把欧洲拖出发展迟缓的中世纪,带进国际化的印度洋贸易网。”3 最早展开海洋探险的国家葡萄牙和西班牙,均怀有远大的抱负。葡萄牙人高举“香料和灵魂”的旗帜,西班牙人也以“黄金、荣耀及福音”自勉。对于葡萄牙来说,在15 世纪威尼斯的全盛时期,胡椒在所有运往西方的香料中占比高达80%。不过当时的运送路线必须结合海路、陆路,相当复杂,其中一条是阿拉伯和印度船只越过印度洋来到红海,再经由陆运穿过埃及来到尼罗河。胡椒在此被送至地中海边的亚历山大港(Alexandria),从那里威尼斯和热那亚的大船会将胡椒送到意大利,因此葡萄牙必须找出一条纯由海上即可到达印度的路线。
从达伽马开启欧洲到印度的海上线路、郑和下西洋多次到达胡椒港,到英国、荷兰相继在东南亚建立殖民地,再到美国建国初期依靠香料贸易充实国库,胡椒的流通见证了大航海时代帝国的崛起与世界贸易的发展。在这里书中就提到了几位航海家,达伽马,郑和等等。达伽马一行是胡椒首次直接经由纯海路自印度输入欧洲,这是广受赞誉的一大成就。而随达伽马活着回来的人均获得了丰厚的报酬,他们的报酬是“药物”,即香料。这也可以看出香料当时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似乎类似当今的黄金等高价值的物品。至于为何称其为“药物”,是因为早在罗马帝国时代,胡椒就有对健康有巨大功效的美誉,它有如当今的阿司匹林,人们认为它是治疗各种疼痛和众多其他症状的万灵药。而在另一端的中国,15 世纪初,郑和为明成祖朱棣展开历史性的远航。胡椒是中国皇家的寻宝船队浩浩荡荡出航的原因之一。各个国家多位航海家的远征,带着寻找财富和宝藏的使命,开始为胡椒的全球性贸易展开铺垫。
接着作家将视角转到贸易的焦点——亚齐和苏门答腊等欧洲国家在胡椒产地的据点。16 世纪时,亚齐的势力超过巴赛和皮蒂耶的总和,甚至连葡萄牙人也不得不承认它在胡椒港中的地位傲视群伦。而到了17 世纪初,欧洲胡椒市场呈爆炸式成长,欧洲商人接踵来到胡椒港——亚齐,其势力遍及印度洋、东印度群岛和中国海。苏丹经常派装饰华丽的大象队伍去迎接外宾,炫耀他无上的财富与权力。而亚齐王宫所在的班达亚齐(Banda Aceh),日后不但成为全球最大的胡椒港之一,也是著名的伊斯兰学术中心。这一派奢华繁荣之景让人联想到当代因石油资源而富裕的中东地区。彼时荷兰人、英国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等等,为了财富的争夺,已全然不顾文明抑或生命的价值,将文明世界击得粉碎,那么此时呢?石油、新兴能源以及其他未来的具有价值的资源,是否会重蹈覆辙?是否会让世界再次向为胡椒而疯狂一样为它们疯狂? 这不禁让人产生联想,不断反思。
而在苏门答腊,英东印公司在那里的西南岸建立殖民地,当地人沦为胡椒奴工,苦不堪言。英人虽因产量不足而从未获利,却仍占据此地140 年,并发现了马六甲海峡入口的良港——新加坡。而17世纪晚期,荷兰人似乎全力将胡椒纳入其独家掌控之下,至少在印度是如此。欧洲国家争相寻找胡椒贸易的据点,开始新一轮的争夺。正如荷东印公司指挥官马格努斯· 维谢尔曼(Magnus Wichelman)所言,“胡椒是这片海岸上人人围绕起舞的新娘,她有许多爱人,即英国、丹麦、葡萄牙及苏拉特的商人,然而本公司在此项贸易中最重要的竞争者为英国人,他们在所有竞争者中势力最大,也最具破坏力。”4 设于万丹的代办处是英东印公司在亚洲历史最悠久的据点,万丹的胡椒均控制于苏丹手中。万丹位于足供许多大船安全停泊的港湾底端。和亚齐一样,这个爪哇城也隐身于椰子树林之间,房屋则四散在森林里。但英国人没能守住万丹,这给他们上了宝贵的一课:如果打算在印度尼西亚另设代办处,最好兴建真正的堡垒。但这代表着大笔开销,尤其考虑到英东印公司的财务不稳,因此更是难办。此时是英东印公司历史的转折点:商业开始让位于殖民主义。英国人开辟了新据点——明古连,不过仅十年后英东印公司的高层人员就认为苏门答腊西南部的胡椒贸易有待整顿,决定实施无异于奴隶制的强迫种植法来增加产量。英国人大大破坏了当地的农作制,甚至危害了西苏门答腊的社会结构。英国人对胡椒的需求导致居民拼命达到胡椒配额,以致疏于种植粮食,人民徘徊在饥荒的边缘。尽管如此,明古连驻扎地仍在赔钱,但英东印公司基于国家尊严,又不愿将此拱手让与荷兰人,因此年复一年地待在苏门答腊。
以上从亚齐和苏门答腊等地的胡椒贸易争夺似乎可以看到英荷百年对立的缩影,此外作者还介绍了后继美国的强势介入,小小的胡椒成为了推动近代欧洲殖民贸易的重要角色。不过围绕胡椒的竞争还远不止如此,尤其是我们可以看到在英荷等国强迫本地人种植胡椒时,两者(外来人和本地人)之间的对抗。本地人的境况如此艰难,为了达到指标而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种植粮食,未来不增加指标而宁愿不结婚选择逃离(按照英东印对苏门答腊西南部种植胡椒的指标,已婚男性比未婚男性多一倍的数量),这样的生存困境不禁让人觉得苦涩与心酸。
通读全书,一幅幅精彩的画面浮现在眼前,这也是该书的一个特点:好读易懂,娓娓道来。此外,在书中作者对贸易史实进行了全面的梳理,颇为不易。本书看似内容简单,但又大量的笔墨用于转述冒险和贸易故事,这正是基于对丰富史料的梳理之上。此外在最后的尾注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作者翻阅了博物馆、图书馆等资源的航海日志和手稿,有可贵的求证精神,实属可圈可点。不过这也带来一定的问题,即史料和具体细小的贸易小故事占据了该书的绝大部分内容,进而导致了缺少了作者对胡椒全球史的分析和阐述。又兴许作者有意将历史的画卷铺陈在读者面前,待读者去细品一个个冒险的故事,由胡椒作为引领者,品味世界交往、互动之初五味杂陈、如同胡椒一般略带辛辣刺激的奇妙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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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美)玛乔丽·谢弗著,顾淑馨译:《胡椒的全球史》,上海三联书店,第14 页。
2 (美)玛乔丽·谢弗著,顾淑馨译:《胡椒的全球史》,第18 页。
3 (美)玛乔丽·谢弗著,顾淑馨译:《胡椒的全球史》,第2 页。
4 (美)玛乔丽·谢弗著,顾淑馨译:《胡椒的全球史》,第82 页。